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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申辰之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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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闈過後,一封房媽媽代替盛老太太書寫的家信攜著春風化雨而至。大意是說長楓已考取了舉人,雖然名列百名開外,但在京城公子哥兒裏已算是難得了。盛老太太見長楓歲數也差不多了,便提議給他相看人家,娶個媳婦好定性。

再有就是華蘭,終於苦盡甘來,給袁文紹生了個白白胖胖的大兒子。袁家上下,除了她婆婆與大房兄嫂無不歡欣,老伯爺更是樂得合不攏嘴,賞下無數奇珍異寶,甚至將自己幼時戴的一塊長命鎖都送與了小哥兒,把華蘭的一眾妯娌看得眼睛發直。

得知了這個消息,王氏在蜀州喜極而泣,連風聞長楓考舉人後的一點點不適都消散了,只是發恨不能立時飛回去看望女兒和小外孫,只好親自置辦了一份厚厚的大禮送回京城,請盛老太太替華蘭謝過賀老夫人,然後去蜀州各處能拜神求佛的地界兒灑銀子,給女兒還願,給外孫添福,順便還給長楓求了個金榜題名。

那頭兒盛老太太很快收到了王氏的回信,信中極言感謝賀老太太的幫助,順便請求老太太三不五時去看望看望華蘭和小哥兒。這是舉手之勞,盛老太太也沒有理由拒絕,只是她老人家不耐煩出門,偶爾也叫海氏領著幾個姑娘代為前去。

聰慧如海氏,自然懂得盛老太太的深意,每每去都帶上一大車的補品,然後帶回來一肚子王公貴胄圈子的八卦,極大地豐富了初來京城的盛府女眷精神生活,也讓明蘭等人提早認識到什麽是真正的上流社會,世家之間盤根錯節的糾葛。

這其中,便不得不提到明蘭的二表叔顧廷燁先生。聽說那位餘家三姑娘自小嬌生慣養,脾氣十分潑辣,一成親便著力於改造京城著名的浪蕩公子哥兒,鬧得後宅雞犬不寧。由於未知原因,顧廷燁不僅跟曼娘生分了些許,和家裏也鬧翻了,老爹老媽老婆統統不要了,只身一人離家出走。

寧遠侯老侯爺被氣倒在病床上,但為了家族體面,寧遠侯府還得對外宣布:為了體會民間疾苦,生活實踐去了。而顧廷燁生活實踐的地點,盛紘用膝蓋想都知道,便是蜀州。

男主角的光環啊,任誰也難以磨滅。果不其然,一個月後,盛紘去軍營中核對軍餉賬簿時,偶遇了胡子拉碴卻依舊風姿凜凜的顧二公子。心底裏算了算輩分,盛紘有些悲催地發現,他對著顧廷燁實在叫不出來一句“顧老弟”。

對面的顧廷燁也是不好開口,最後,還是盛紘溫和一笑,聲如春風拂面:“原聽說顧二公子要體驗民間疾苦,卻不知是來了蜀州,否則本該設宴接風的。二公子若無要事,今日務必到府上一聚。”

顧廷燁繃著臉,他是個粗人,不喜歡文官的彎彎繞繞,但想起那日的明蘭小丫頭,也不得不打起精神來應對:“……盛大人客氣了。晚輩一非官身,二非親友,哪裏當得起盛大人宴請?晚輩剛入軍營不久,晚間不能在外留宿,改日休沐,必定親自到府上拜訪。”

盛紘對他的回答早有準備,因道:“那便端陽節上吧,二公子遠離家鄉,在府中同慶佳節,也不算孤單,家中親眷也可安心。”

顧廷燁推辭不過,只好答應了。

與此同時,盛紘一直想要等待的消息,也並沒有遲來太久。當日回府,八王爺便上了門,說李淑儀已經不動聲色地將消息透給了小榮妃。滿宮裏都知道李淑儀出身卑賤,任誰也不會想到她說話做事會別有用心。正因如此,讓她說出來,小榮妃才會深信不疑。

本來她寵冠後宮,就已然引得德妃不喜,而聯想到老皇帝對三王的寵愛,來日若真是三王登基,新仇舊恨加起來,富昌侯府哪裏會有好果子吃?她不止一次開始後悔,當初為何要提出與張家聯姻。

可這世上哪裏有後悔藥吃?想要救榮家,只能趁著老皇帝還在世,另尋出路。

於是,小榮妃緊趕慢趕給富昌伯捎回去了家書。幾日後,榮家的家奴敲開了四王府的後門。

八王說完這些,已是口幹舌燥,盛紘連忙給他倒了一杯沏得釅釅的茶水,心裏卻想這位八王爺也不是對京城一無所知,榮家私通四王府都能被他探知,想來也是有些門路的。

想來,榮飛燕的一條性命,與榮家一門的安慰總是不能相提並論的。因此,如今的小榮妃甚至不能等到老皇帝立嗣的旨意正式發布。

“時機已到。”盛紘叩住杯盞,沈聲道,“請王爺這幾日閉門謝客,將要緊的姻親家眷請入府中暫避,以備不測。”

京中的風雲變幻,以粉飾太平的方式悄悄進行著。八王爺這邊忐忑不安又有條不紊地準備,所謂要緊人物,也就是皇後的兄長一家,那鄒家他倒是不在意。盛紘也沒有閑著,寫了兩封密信,快馬加鞭送往京城,一封送到齊國公府,一封送到盛家老太太桌前。

初夏,大病一場的老皇帝終於下定決心,奄奄一息中下旨宗人府重新制定玉牒,叫三王爺過繼六王爺家的幼子為嗣子,同時開倉放糧,以示普天同慶,這般作為,便等於宣告儲君已定。

與此同時,一個百花盛開的日子裏,平寧郡主帶著兒子齊衡去盛府賞花。席間,聽聞盛老太太不耐煩暑熱,正巧平寧郡主也要去自家莊子避暑,索性邀請盛老太太與幾位姑娘同去。那地方在附近的一個山谷幽澗,十分清爽宜人。盛老太太推脫幾句,便一口應下。

幾日後,平寧郡主母子、盛老太太和三位姑娘、長楓、長棟,一行數十輛馬車浩浩蕩蕩地開往了避暑田莊。盛府上下,只有長柏要當值,海氏要管家,實在不能脫身。不過私下裏,盛老太太也安排好了許多莊丁執棍棒巡夜,絕不讓宵小之輩有機可乘。

收到平安的信件,盛紘總算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。

儲位落定,整個京城張燈結彩,喜氣洋洋,除了悲催的四王爺一家。不過人家畢竟是自家人,在德妃淑妃的良好溝通下,兄弟倆當著老皇帝的面,哽咽著和睦如初了。只可憐四王爺王府的右長史和四王爺的兩位講經師傅,因為得罪三王爺過甚,被填了炮灰,已被革職查辦,要清算以前的老賬。

不知道老皇帝是不是真得病糊塗了,他居然真得相信四王爺能忍氣吞聲?再者,三王四王相爭多年,勢同水火,哪裏是一句親情就能感化得了的?即便為了自保,四王也不會善罷甘休。

這個時候,盛紘反倒有了足夠的耐心,每日裏哄著兒子,安慰著八王爺。偶爾,八王爺看著小小的森哥兒,不覺感嘆:“可惜了你這小兒子晚生了兩年。若不是慧兒長了兩歲,本王必定跟你定兒女親家。”

盛紘只是誠惶誠恐:“王女尊貴無比,犬子豈敢高攀。”

八王爺笑道:“本王記得你家中不是還有幾個待字閨中的女兒?不如舍出兩個來給本王兩個不成器的兒子吧。”

八王爺如今只有兩個嫡子。長子載福不說,那是未來的皇上,文武全才,盛紘不認為自己家這一輩就能出皇後。次子載順又是比明蘭還小一歲,也不妥當。

盛紘因笑道:“下官雖有三個女兒待嫁,可四女墨蘭是庶出,身份不堪匹配。另外兩個倒是嫡出的,可惜五女如蘭有些嬌縱脾性,大王子多半不會喜歡。小女明蘭倒是乖巧,性情也更為沈靜,只是比二王子長了一歲,也不合當了。”

八王爺聽罷,連連可惜:“尋常王妃與京中來信,說起你這幾個女兒,不必說都是好的。本王與你交談時,也總是聽你誇讚家中幼女,改日回京,本王與王妃倒是很想見見這位六姑娘。雖說做不了本王的兒媳,本王來日也必定給她尋個好歸宿。”

盛紘心頭一動,微斂眉目,壓低了聲線道:“下官可是記住這句話了。王爺……君無戲言。”

八王爺眸光一閃,也聽出他的深意,道:“自然……君無戲言。”

果不其然,四王爺沒有讓盛紘和八王爺等待太久。就在三王爺過繼嗣子後的第五天,申時初刻,京城戒嚴,家家戶戶緊閉不出,處處都有兵士巡邏,見著個可疑的就一刀戳死,幾個時辰的功夫,路上無辜者喪生頗眾。

長柏因為之前吃壞了肚子,向翰林院告假,盛老太太索性讓海氏與長柏一同去了避暑莊子上休養,盛家上下一個主子不剩,就是香姨娘也一同跟了去,照顧長棟。齊國公府那裏,齊大人也是休沐在家,與盛府是一般景象。

一連三天,禁衛軍控制了京城,各家各戶惶惶不可終日。京中隱約傳來消息,說是三王爺謀反,已事敗被賜死,如今四王爺正奉旨到處搜檢一同謀逆者,三王府的幾位講經師傅俱已伏誅,詹事府少詹事以下八人被誅,文華殿大學士沈貞大人,內閣次輔於炎大人,還有吏部尚書以同謀論罪,白綾賜死,還有許多受牽連的官員,被捉進詔獄後不知生死。

第七日上京城飛馬來報,屯於京郊的三大營反撲回來,五城兵馬司下屬的另幾個副指揮使尋機脫逃,其中就包括袁文紹,他們救出了竇指揮使,然後伺機擊殺吳勇,重掌衛隊,爾後裏應外合,將三大營放進城來,一起反攻皇城。

兩派人馬短兵相接,四王爺兵敗被俘,其餘一幹同謀從犯或殺或俘或逃,歷時七天的“申辰之亂”正式宣告結束。

一場兵變,折了不知多少肱骨之臣。而對老皇帝而言,代價尤為慘烈。他等於同時失去了三個兒子:三王被害,四王造反賜死,兒女均貶為庶人,六王被認為是禍端,除郡王銜,出為閑散宗室,淑妃和小榮妃自盡。好在六王妃母女沒做下什麽業障,除了受了些驚嚇,也並無大不妥。

五月端陽節前,盛紘終於還是對顧廷燁爽約了。因為老皇帝正式下旨,冊立李淑儀為皇後,德妃為皇貴妃,並詔令八王爺進京,這較之小說裏提前了大半年。而老皇帝的身體,也不可避免地迅速敗壞下去。

冊立新後,冊立太子,或者是即將到來的新帝登基,都需要群臣朝拜。而盛紘不負眾望地被八王爺認命為蜀州官員代表,與八王爺一同進京。同行的還有顧廷燁,原來顧廷燁前腳離家出走,後腳寧遠老侯爺就去世了。此次京中又出了動亂,他只好急急忙忙回京吊喪。

收到詔書時,盛紘正在八王爺府上。給了賞錢,那禦前的內監笑呵呵道:“王爺此去京中,可就不比從前了,皇上說了,就等著王爺回去一家團聚了。”

皇家麽,說起來是最會做戲的,看那聖旨上寫的,就好像八王爺不是因為出身不好不受重視被丟來蜀州,而是備受皇帝矚目才來蜀州體察民情一般。盛紘在後頭陪著笑,上前道:“蜀道艱難,天使一路辛苦了,王爺已經準備好筵席,粗茶淡飯,天使莫怪。”

說著,就伸出手去,袖裏交易,遞過去一枚荷包。內監摸著那荷包扁扁的沒有聲響,多半是銀票,不留痕跡地接了,喜滋滋道:“王爺客氣了。為王爺辦事,哪裏稱得上辛苦。皇上這些日子龍體違和,就想多看看兒孫,王爺早些進京,皇上見了必定歡喜。”

送走內監,盛紘斂了笑容,傾身一拜,聲音穩穩:“恭喜王爺……成了。”

八王爺連忙扶他起身,慨嘆道:“本王能有今日,全賴盛大人。還望日後,盛大人能一如既往,輔佐本王。”他頓了一頓,“此去,本王必定設法讓大人留於京中,蜀州淒涼地,大人再不必回來了。”

盛紘執意再拜,“為王爺效力,亦是為黎民百姓謀福祉,下官萬不敢居功自傲。”他停一停,又道:“方才天使的意思,恐怕此次王爺不能心急,需攜家眷一同入京。皇上臥病之中,見兒孫成器,必定歡喜。”

八王爺無限感激,道:“幸有盛大人為本王謀劃,本王知道,你一心所念,不過是兒女平安,本王謹守當日之約,必不負之。”

如此,便是個把月過去了,千等萬等,全國人民翹首期盼的八王爺一家終於風塵仆仆地趕到了,幾乎十餘年沒見面的老皇帝和八王爺,一見面就父慈子愛的水乳交融,沒有半點隔閡,老子抖著手臂,慰問兒子在蜀邊就藩風霜辛苦,兒子熱淚盈眶,連聲道父親日理萬機積勞成疾才是真的辛苦,旁邊站著一個手足無措徐娘很老完全沒有進入狀態的李皇後,端莊賢淑的兒媳婦和兩個孫子一個孫女陪著哭,真是吉祥的一家人。

下頭一群文武臣工也很配合氣氛,各個拿袖子抹著眼淚,感動□□皇家父子情深,把盛紘惡心得隔夜飯都快吐出來了。父子相認完畢,老皇帝拉著兒子的手,顫顫巍巍地開始介紹群臣。

盛紘留心看著,那位老奸巨猾的內閣首輔申大人並不在其中,私下問過才知,原來那位申大人逃跑的時候被四王爺手底下的人抓了個正著,一抹脖兒就英勇就義了。想到他家孫女就是齊衡的第二任妻子,盛紘還是不厚道地想:似這般首鼠兩端的,就義了便就義了吧。

老皇帝是真得撐不住了,甚至等不及下一個新年,於是善解人意的欽天監監正立刻算出最近的吉日,著即行冊立儲君大禮。盛紘回了久違的盛府,來不及傾訴別情,便與長柏一起投入冊立太子的大典之中。

此次翰林院許多學士慷慨殉國,人手不足,老皇帝便下旨今秋加開恩科,長柏順勢升了從六品修撰。太子新接手儲君事宜,身邊沒有得用之人,便像老皇帝請求將盛紘留在京中。老皇帝打量著太子的確沒有自己的黨羽,而盛紘去蜀州不久便能得太子倚仗,多半是個純臣,遂有心給太子培植心腹。

當夜,太子留宿宮中,與老皇帝懇談良久。而他們究竟說了些什麽,盛紘不得而知。總之轉日,老皇帝便交由內閣下旨,晉盛紘為正三品吏部左侍郎,並主持秋闈恩科事宜。

與此同時,袁文紹也因為臨危不懼,平亂有功,升了指揮使,只在那竇老西之下。華蘭在忠勤伯府的日子過得越發好了,老伯爺待實哥兒也越發疼惜。而海氏,也診出了兩個月的身孕。

至此,便無人不知,這位名不見經傳的盛大人,已然成為實打實的東宮輔臣,炙手可熱。來年恩科,就是老皇帝為太子揀選門生,而作為主考官的盛紘,亦將成為無數新科舉子的恩師。

這樣的運程,是誰也不能想到的。待盛紘從公務中得以脫身,已是半個多月過去了。這日,盛老太太壽安堂設了一席家宴,就是家裏人一起吃個便飯,算是給盛紘接風洗塵了。

闊別不過半年,森哥兒已長大了好些,白白胖胖的,一張嘴,便吐出一串泡泡來,幾個當姐姐的都圍著不肯撒手,連王氏都且要靠後了。老太太獨坐上首,絮絮說些京中事,譬如寧遠老侯爺是怎麽沒的,譬如顧廷燁的大娘子本在料理喪事,不知怎麽的突然也去了。

盛紘在左側相陪,一邊想這還不是那個外室作的妖,一邊慈眉善目地打量幾個待字閨中的姑娘。

墨蘭是明年及笄,不過數月不見,她原來那些狐媚子的妖妖道道已經去了大半,整個人開始向溫婉氣質上靠攏,這讓盛紘老懷安慰。

如蘭性子卻還是跳脫,只不過比往日總是更加懂事了。由於年紀大些,容貌上也開始肖似華蘭,女孩子家大了,也愛打扮,尋常出門也拿得出手了。

明蘭就更不必說,性情沈靜,有了些微嫡女之風。據盛老太太說,在平寧郡主的莊子避暑這段時日,明蘭的各方面優點都得到了平寧郡主的認可,還在猶豫的也僅僅是這個嫡女的水分。然而在盛紘連升兩級,成為□□羽後,盛老太太眼見著平寧郡主的態度就不一樣了。

而在與明蘭小可愛短暫交流過後,盛紘也知道,在避暑莊子上,明蘭與齊衡之間的感情也有了進一步的發展。本來男歡女愛,若是沒得選也就罷了,若是有選擇,那誰也不想從頭再來。

盛紘與明蘭目光交匯,狐貍一般的眸子微微瞇起,泛出一絲算計的冷光——接下來,就該是這些兒女事了。

年方十三的盛明蘭姑娘後脊梁裏竄上一股涼意:直覺告訴她,她老爹又要忽悠人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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